德国强力白蚀消 https://m.39.net/disease/a_9338473.html前段时间,在朝天门一名老外在朝天门“当棒棒”的照片,在重庆人的朋友圈转发,照片的说明是:“朝天门的洋棒棒,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。”老外到朝天门当棒棒(搬运工)?听起来很新鲜很猎奇,但事情真相是怎样的呢?
▲洋棒棒(图片来源于网络)
上游新闻·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通过调查发现,这张照片是在朝天门来福士体验中心外面的3码头照的,那里有二十多个售卖两江游轮船票的票贩,长期在1码头到7码头游弋。记者向多位票贩打听,均表示未看到这个当棒棒的外国人。一个票贩分析说,“你看他背着双肩包,真要是来当棒棒,谁会背着双肩包?很可能是有棒棒替这个老外背行李,而这个老外帮着拿扁担。我们长期在这一片,真的有外国人来当棒棒,不可能不晓得。”一位票贩向透露,当时朝天门派出所也在寻找这位“洋棒棒”。记者从朝天门派出所内部人士了解到,从他们掌握的情况看,这就是个普通游客。一个在朝天门摆摊售卖游船票的摊贩说:“我在朝天门几十年,莫说来当棒棒,就是来体验半天的外国人都没得。莫说外国人,重庆本地棒棒都找不到活干。”
从记者几天中在朝天门及重庆各大交易市场调查的情况看,近些年随着城市升级,曾经声势浩大的山城棒棒军,人数急剧萎缩,很可能已不到两千人。棒棒,作为一个职业暂时还存在着,但作为一个特征鲜明的社会现象,已经荡然无存。
▲街头棒棒
“朝天门胡明远”
朝天门交易市场比重庆城醒得更早。
清晨6点,天光大亮,7月的重庆依然凉爽如秋,让人讶异。
朝天门的大多数商场都已经开门。胡明远5点钟准时醒来,在朝天门20多年的棒棒经历让他的生物钟顽固得像脸上的皱纹,抹都抹不掉。胡明远自述今年62岁。但他几乎全白的头发,瘦瘦巴巴的身材,一笑起来露出缺了好几瓣的牙齿,让他的年龄看起来很可疑。这个凭力气吃饭的职业,年龄大了并不受欢迎。没人看到过他的身份证,包括房东王老板。
到银星小商品城的时候是5点半,这里卖的是日用品、玩具等,体积比较大,买家更喜欢让棒棒搬运。胡明远看到一个老主顾,一名40多岁的中年女子。他一脸谄笑上去打招呼,中年女子客气地笑了一下,没理他。在等待开门期间,老胡一共看到三个熟主顾。商城开门后,数量并不多的买家们迅速消失在庞大的交易市场中。大宗采购的买家一般是在某摊位买了东西之后,就放在那里,到下一个摊位继续购买,最后让棒棒们到各摊位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,一起挑到上车。商城里棒棒并不多,当然买家也不多。近几年网络购物的兴盛,让实体店的生意很受影响。胡明远不断在银星的七楼、八楼梭巡,一边不时环顾四周,只要有人拎着东西或扛着大包经过,他就会盯着对方的包看很久。
但没人叫他。三个老主顾买的东西都不多,自己就提走了。
7点过的时候,老胡终于迎来第一单业务。挑两包玩具到金海洋背后的车场,重量可能有五六十斤,距离两三百米,报酬10元。10元现在是朝天门比较普遍的价格,起步价是5元。而在前几年,起步价就是10元。
胡明远挑东西的时候,瘦弱的肩背佝偻得像一张弓,这张弓随移动的步伐弯曲、反弹,显得韧性十足。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烟,偶尔剧烈地咳嗽,胸腔像被一口浓痰卡得呼哧呼哧响。
▲胡明远挑着货
胡明远的扁担在整个朝天门独树一帜。这根扁担据说比他年龄还大,他在扁担尽头绑上一根红布,保佑自己做事的时候不出意外。扁担上刻了“朝天门胡明远”六个字,以便丢失后有可能找回。为了防止这六个字被偷扁担的人用刨子刨掉,他还在扁担上密密麻麻打进三四十颗钉子,钉子又完全敲进了扁担,这样担东西的时候不会硌着肩。这根扁担上充满了他的小智慧。
但由此带来一个副作用,木扁担重达五六斤,相当于他每次都要比其他人多挑几斤。
没活的时候,胡明远和一堆棒棒喜欢坐在圣名服装城门口歇凉——实际上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没活。棒棒们喜欢吹闲龙门阵,喜欢开荤玩笑,还喜欢抬杠。他们嘴上抬杠的功夫完全不逊于肩上。头一天,记者给了胡明远50块钱报酬,约定第二天跟拍他的工作。几个棒棒开始揶揄胡明远,“昨天给你的50块钱,你现在摸出来看下,是不是只剩20块钱了?”“你昨天晚上肯定到较场口去消费了!”一个棒棒把胡明远拦腰抱住,另一个人开始掏他的衬衣口袋,老胡招架不住,赶忙把烟摸出来,“吃烟吃烟!”烟是5.5元一包的龙凤呈祥,这是棒棒们普遍喜欢的品种。
从胡明远的娱乐活动,又闲吹到那根独特的扁担,再引申出胡明远可以挑好多斤。老胡瘦巴巴的身体很激动,“现在随便可以担两百斤嘛!”旁边的赵本金跳起来,“你担两百斤?你莫腰杆闪断了哟!”胡明远毫不示弱,“赌块钱,从圣名车库担到协信。”周围的棒棒开始起哄,“两包水泥,正好斤,你们各摸一百块放到我这点。”赵本金冲动了,开始摸口袋。摸了半天,才想起自己兜里只有10块钱。本来是有一百多块钱的,给老婆买药用了。
▲赵本金
55岁的赵本金四天没开张了。每天早上,他坐第一班地铁,从沙坪坝陈家桥赶到朝天门。为了节约钱,他把老丈人的老年乘车卡借来用,这样每天的开支就能压缩到10元,中午吃个盒饭。10年前,一企业落户重庆,征用了他家的地,他和老婆每人分到补偿款,并转为了非农业户口。老婆脑子有病,发作起来到处打人,只能在家带7岁的女儿。国家给她办理了残疾证,每年可以免医院领一千多元的药。赵本金是入赘到老婆家的,当年老丈人就看起了他一把力气,也没嫌弃他有点对眼,看人的时候焦点总落不到你身上。这让他有点不讨人喜欢,在棒棒中,他算固定业务比较少的。
四天收入为零,为啥还要吊死在棒棒这棵树上?赵本金讪笑着,“当了几十年棒棒,还能做啥子嘛,其他工作都嫌我们年龄大。”
▲朝天门胡明远
小李的棒棒生涯
中午一点多的时候,胡明远回家吃午饭。他住的地方就在道门口,与朝天门咫尺之遥。
这是一栋大楼的后院,老板老王以前也是个棒棒,他在后院用砖木搭起了两间屋,专门出租给棒棒们。
生意好的时候,两间屋要住20个棒棒,现在生意差了,只住了五六个人。胡明远住的是块每月的“VIP床位”,没错,VIP是元,大通铺每月只要90元。一间8平米的昏暗小屋用木板分成上下两层,下层两个VIP床位,上层是可以睡6个人的大通铺,房间的气味有些酸爽。老胡的床位是锁着的,叫床屋可能更适合,2米×1.4米的床四周全部钉上了木板,一间屋就是一张床,一张床就是一间屋。他抖抖索索摸了半天钥匙,我跟他开玩笑:“里面装了啥值钱的东西,要锁起来。”老胡嗫嚅着,“嘿嘿,没啥子,习惯了。”
里面确实没啥,蚊帐围住了床,有点换洗衣服,一个小风扇。他的全部家当都在身上,一个手机,一张银行卡,和卡里不断减少的数字。几年前,老胡被偷过一次,十几天的收入一千多块钱,肉痛得他想撞墙,从此就习惯了锁门。
▲胡明远回出租屋
外屋是一间大屋,兼做厨房、客厅,还有一排通铺。小李、老杜、老刘和王老板坐在饭桌前看电视。
小李有可能是朝天门最年轻的棒棒,他只有30出头,一身腱子肉。如果放在健身房,凭他的身板是可以有所作为的。他从四川万源来到重庆三个多月了,第一份工作就是棒棒。
但他的棒棒生涯只维持了四天。熟人把他带进朝天门,修行就只有靠各人,熟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业务关系介绍给他的。
第一天,他提着一根扁担,在朝天门转了一天,找了5块钱。第二天,他找了10块钱。第三天打白板。第四天找了16块。本来第三天可以不打白板的,当时有个人喊棒棒,小李身手敏捷是第一个跑到的。一挑五六十斤的衣服挑到货场,小李开价10元,主顾说只给8块,他觉得有点划不来,犹豫间把抓着货物的手放开了,旁边立马有个棒棒一把抓过去,“8块就8块!”这8块钱眼睁睁就飞了。
好在第五天的时候,旁边建筑工地招工,小李进去当了一名杂工,每天能有来块钱的收入。不过这份工作并不固定,经常没事干,小李就窝在出租屋看电视,有事的时候,包工头一个电话就来召唤他。
包工头招工只要55岁以下的,所以朝天门的棒棒大都是55岁以上。年龄稍小点的,都被建筑、环卫、搬运等公司招走了。
朝天门的棒棒,经过多次迭代,现在基本上都成了电话棒棒——没事的时候,就坐在阴凉处歇凉吹牛打牌,有事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去上班。一名棒棒身上业务电话的多少,决定了他老主顾的多少,也决定了他收入的多少。如果棒棒没几个老主顾,单凭一根扁担在朝天门转来转去,每天的收入一般不会超过20元。
即使是像胡明远这样还有点固定主顾的棒棒,现在一天的收入也只在三四十到五六十块。卖盒饭的周大姐说,以前一天可以卖两三百份饭,现在卖七八十份算好的,“来吃饭的棒棒不多。棒棒找不到钱,好多都回去了。”
胡明远其实也可以回去,他在达州老家有儿有女,但是儿女也负担重,不如继续在老本行挣口饭钱,“以前收入多的时候,大部分都用在子女身上。现在收入低了,子女也有娃儿,就各顾各。”
▲小李(右)和王老板闲聊
最高龄棒棒
朝天门的棒棒分成三个档次,单枪匹马的野棒棒,有点老关系的电话棒棒,专门打包的打包棒棒。打包棒棒收入最高,传说一天能找两三百块钱。
78岁的唐忠荣是朝天门年龄最大的棒棒,放在整个重庆,他可能都是棒棒中的大爷。唐忠荣跟一般棒棒不同,他读过初中,谈吐得体,戴副老花镜,看上去像个退休老头。他就是打包棒棒。
早上5点半钟的时候,唐忠荣从江对面的南岸上新街,过东水门大桥走路到朝天门。上新街的房子便宜,他和女儿在那里租了两间屋,每月块钱。房子建在山坡上,是一栋80年代修的平房,阴暗潮湿,连天然气和闭路电视都没通。
5点40,他接到一个合川的电话,那是一个买家从合川发回来的退货,需要他从货场拿到退货的摊位上,大概30多斤,多米远,10元。
7点40的时候,他接到第二单业务,从奉节发过来的退货,一包有20多斤,收货点在滨江路上,一路爬坡上坎,10元。
9点钟,又到海客瀛洲外面的马路上,收了一单从鱼洞过来的退货,也是10元。
11点半的时候,打包一包衣服,发到巴南区,这次比较近,还是10元。
中午的时候,记者执意请唐忠荣吃饭,他一开始说自己已经吃过了,旁边的人“揭发”他,“哪里吃了的嘛!正好你帮他解决一顿。”一碗豆花,一份蒜泥白肉,唐忠荣没吃完,他吃得很少,饭量跟他瘦小的身材很匹配。
下午一点半,他接到第5单业务,打包一包衣服,发到奉节,也是10元。当他扛着衣服来到金海洋背后的货场时,发现收货的货车竟然没在那里。无奈之下,只好又穿小巷下梯坎扛到滨江路上,本来米的路,生生走了一公里多。
7月4日这一天,唐忠荣共做了五单业务,收入50元。他有记账的习惯,翻开他的账本,从6月底到7月4日,每天都在50-70元,6月份最高的一天,有一百元。
▲唐忠荣去送货
唐忠荣的大女儿和女婿在朝天门当了20多年的棒棒,刚来重庆的时候,女儿的女儿5岁。现在,女儿的孙子都8岁。10年前女婿肝癌去世后,大女儿一人生活艰难,他就从潼南老家来朝天门接替女婿,成为高龄棒棒。这段时间生意清淡,大女儿回老家看孙子去了,已经当了曾外公的唐忠荣一个人留在朝天门。收入最高的时候,他和女儿两人一个月有七八千块,所有的收入都是转到女儿的